绿雪芽庄园有两只大狗,三岁的叫元宝,十三岁的叫崽崽。元宝淘气,它精力旺盛。元宝把茶艺师林姐养的一只小鸡玩死了,大家责备它,它耷拉着耳朵不做声,可崽崽一来,元宝就冲崽崽发脾气。狗的世界里,也有迁怒。崽崽安静温顺,它有成年的稳重和老年的慵懒,我在大厅里写东西,崽崽在我身边来回踱步,它走过来,再走过去,都不看我一下。我叫一声崽崽,它若无其事。朋友说,这种牧羊犬最听话,他家曾经养过一只牧羊犬,特别懂事,谁的话都听,结果就是大家逗它玩,你说一句:你出去。他讲一句:不准进。可怜的狗,就一直呆在外面。绿雪芽庄园里人多,大家都喊“元宝”,“崽崽”,它们就习以为常,爱答不理的样子。只有我觉得奇怪:三岁的倒比十三岁的名字老成。可想想也对,八十岁的老人也有叫小宝的,这算不算是永存初心?
湖里养着几只黑天鹅,一群肥胖的红鲤鱼跟着黑天鹅游来游去。林姐偶尔坐摩的来喂天鹅,一盆米饭面条拌稀,随着林姐“嗯,嗯”的几声召唤,黑天鹅们再远也会游过来。黑天鹅啄食,洒到水里的米粒成了红鲤鱼的美味。鲤鱼和天鹅形影不离,远远看去,几只黑天鹅浮在一片淡淡红的波浪上,真是脚踩祥云的黑天鹅。
绿雪芽庄园种的竹子多。龟甲竹最奇特,辉煌竹最耀眼,箬竹和木竹胜在连片数量多。人移步换景,眼里皆有竹。山坡上大片的木竹,让蝉鸣此起彼伏,茶山上的云和风穿越竹林,庄园里雅致和情怀就都有了。山风穿林有声,茶席往来无白丁,这里的茶器有特色。泡茶杯仿竹节形状,有趣的是三五只茶杯叠摞,又宛如一竿竹。竹之风韵,被用得巧妙别致,真是匠心。
茶山下的地里种水稻芋头,还种丝瓜瓠瓜和茄子,种宽而薄的扁豆,种紫黑色豇豆和苋菜。席上吃到一盘炒苋菜,是炒熟后带洋红色汤汁的那种,我就想起张爱玲。她说,少女时代和母亲日子拮据时,每每端一盘清炒的苋菜去大伯家吃饭,都是一次次自尊心的鞭笞。筷子夹起苋菜时,我的心里便也有薄薄的凄凉,这样共情不很合宜。庄园里蔬菜是自采,哪个当季就吃哪个,苋菜也不是天天有。从贵州来的乌鸡和鸡蛋常有,乌黑的鸡肉筋道的硬邦邦,越嚼越香。我喜美食,坏情绪在餐桌上不会久。尤其此地是内陆海域,海鲜众多,均是鲜甜脆嫩,盐焗或白灼,都能原汁原味保留精华。厨师最多用姜去腥,用泡椒增味,少见川渝的红辣椒和花椒。餐餐吃得开心,日日喝着好茶,让很多人乐不思蜀,我很少思乡。
在绿雪芽庄园,人们的交流直接爽快。许是做白茶太久的缘故,这里人的性格更像白茶,恬淡清朗。我问东问西,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偶尔遇到答不准的问题,他们就找专业的老师询问,保证我想知道的问题都有答案。接待我的老师叫“念蝉”,他是皈依弟子,待人甚是和善。念蝉老师穿着严肃庄重,与人交流谦卑有礼,他的口头禅是“感谢感恩”。听说下午要来一批参观的小学生,念蝉老师便用心安排,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能让孩子们晒着,要煮好茶水晾着,要做好分批参观,要照顾孩子情绪不能讲太久。让我感动的是他说:“一定要让孩子们感受白茶文化,行之此要有收获。”他是大管家,园里的蔬菜花草他管,接待安排客人他管,崽崽躺着不动时,他也会走过去看看。这样的人,在庄园里还有很多。他们纯粹得像白茶,回忆与之相处,也是留香回甘。
我想,制茶人的风骨就是一款茶的底气。从工艺来看,白茶最有心气,它纤尘不染,治本洁来还洁去。一片叶子来自于树,人用最简单的工艺,把它最淳朴的味道保存下来,这便是白茶的缘起。庄园名叫“绿雪芽”,这三个字带着春天的色彩,字字都是冬尽春来之义,字里蕴含着生机和能量。启功先生写了一遍,三个字就又各有各的好。绿,是茶之本色;雪,是茶之纤毫;芽,乃茶之精华。茶书记载中也有绿雪芽三字,白茶称为“绿雪芽”,是天赐神造人传承。
人说做茶要做情怀,可是我觉得,并非有情怀就能把茶做好。好的制茶人,对茶的理解要超越一片树叶。茶之外有文化附加值,有对市场的预判,或者,本身就有茶人对国运的一种坚信。真正的做茶人,他的行为有时候和市场背道而驰,甚至会是大众眼里的离经叛道。比如,大家在追市场,看价位做茶,而你提出做有机茶,生态茶。你守着茶树看天做茶,不施化肥和不施农药,要保持茶园的生态平衡,还要花费心思寻茶史。你从神农氏一路追寻,研读唐宋元明清茶文,要为茶追根溯源。这样的态度,像养小孩,从胎教就很重视,出生以后的培养更要全方位。人说写字运笔神在笔先,我认为的制茶,也是意念在先。起心动念皆因情怀,此后的方向就是做好一杯茶。所以这里的制茶理念是:涵养大地,关爱生命。
谢哥下山时,留给我一箱古田的水蜜桃。我每天食两枚桃子,剥去皮的水蜜桃就是一兜蜜。我把桃子也分食给林姐和小邵,他们若客气,我就讲讲分享之心,大家都开心。席上,有几位客人讲话随意,他们用方言打趣,我只当听不懂,他们就笑得很大声,说:“做白茶,就要像我们这样的人才好,心思简单,有啥说啥,都不用修饰。”我笑了。如果白茶的简单是不用修饰,无门槛,那岂不是地上随便扫点树叶子就可称为白茶?那无边落木萧萧下,应该就是满眼白茶滚滚来?想到这里,我比他们笑得更厉害。没人追问我为何快乐,大家碰杯,快乐加倍。
晚上睡前反思,我有分享心却少包容心,是修为不够。我得多喝白茶,洗心净心,容得下万物才是真有修行。
年轻的元宝
稳重的崽崽
龟甲竹
绿雪芽的自创茶器
观竹有风
头水紫菜炒茶园鸡蛋
蒸腌鱼
蒸鲜鱼
每餐必不可少的汤,或肉燕或肉片,都搭紫菜泡椒
去年的白毫银针
银针的茶毫
侯玲感谢支持!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