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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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5 19: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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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契重光——纪念甲骨文发现周年特展》开展以来,备受观众喜爱。此展览也让一直以来略显冷门的“甲骨学”走进了大众的视野。随着观展的不断深入,不少观众通过各种途径留言咨询相关问题。为给观众一个满意答复,媒体中心特联系本展览策展人张夏,就大众咨询较多的一些问题进行解答,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殷契重光”策展人张夏

问题一:王懿荣吃中药发现甲骨文的说法靠谱吗?

张夏:

这种说法的最早文献来源,似乎是汐翁(当然是笔名啦)发表在北平《华北日报》副刊《华北画刊》第89期(年7月5日)的一篇题为《龟甲文》的文章。这篇文章可能是甲骨学史上流传最广、对公众影响最深的文献了。奇文共赏,大家不妨一起读读吧:

光绪戊戌(原误作“成”字)年。丹徒刘铁云鹗客游京师。寓福山王文敏懿荣私第(原误作“弟”字)。文敏病痁。服药用龟板。购自菜市口达仁堂。铁云见龟板有契刻篆文。以示文敏。相与惊讶。文敏故治金文。知为古物。到药肆询其来历。言河南汤阴安阳。居民搰(音胡,掘也)地得之。辇载衒(原作从行从言字,卖)粥(即“鬻”字)。取直(即“值”字)至廉。以其无用。鲜过问者。惟药肆买之。云云。铁云遍历诸肆。择其文字较明者。购以归。计五千余板。文敏于次年殉难。铁云以被劾。戍新疆。遇赦归。到癸卯岁()。乃以龟甲文之完好者千版。付石印行世。名曰铁云藏龟。此殷虚甲骨文字发见之原由也。藏龟行世。瑞安孙仲容(原误作“客”字)先生。以数月之力。尽为之考释。箸(即“著”字)契文举例一书。甲辰书成。於是学者始加以研治。今则甲骨日出不穷。治之者亦不乏人。法日二邦。皆有专门研究者。为我国古代文化上之一重大事件。世人所当注意也。

据我看来,这篇“奇文”并非学术考证文章,而是类似于传奇小说。其中有不少令人无语的错误。

首先是时间错误。大家都知道,甲骨文是年(己亥)发现的,而文章开头则是写成了年(戊戌)。

其次是地点错误。文中言之凿凿,龟板是从北京菜市口达仁堂买来的。可是,据考证,北京菜市口,当时可没有什么达仁堂啊!据资料,要到年,乐达仁才在北京开了京都达仁堂乐家老药铺,之前哪有达仁堂!

再次是人物错误。作者给甲骨发现找了个好人证,就是著名小说家刘鹗。可是,刘鹗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在北京!而且,看了下文我们就更能确定,作者对刘鹗根本就不熟。他说刘鹗是从新疆回来之后才印的《铁云藏龟》,事实上正好相反。而且,刘鹗最后就死在新疆了,根本没什么“逢赦归”!

此外,甲骨的确曾经长期被作为中药龙骨服用。可是据当时学者在安阳地区实际考察的记录,药材商收购龙骨从不要带字的。所以村民卖龙骨之时多先把字刮掉。而且作为中药,龙骨当然是要捣碎磨粉服用啦。能从捣碎磨粉的龙骨上辨认出甲骨文,太难以想象了。

后来,眼看达仁堂的说法完全立不住,又有不少学者主张说,王懿荣不是在菜市口达仁堂买的药,而是在菜市口一家著名的中药店西鹤年堂买的药。

不过,由于西鹤年堂的说法出现得相当晚,另有一些学者就认为,这不过是一种预设结论的循环论证罢了。也即:先预设王懿荣在菜市口买药了→再去查当时菜市口有什么药店→找到了西鹤年堂→最后用西鹤年堂的存在去论证王懿荣的确买药了。逻辑上明显有些问题。

而且,西鹤年堂的说法先天不足。当时王懿荣住在王府井锡拉胡同,和菜市口西鹤年堂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还隔着皇城,步行绕行距离稍有点远(还得来回!)。对于现代人当然没什么了,但是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个距离似乎足以导致他们换家药铺买药了。更何况,当时王府井周围就有不少大药铺!

似乎我们有理由相信,“王懿荣吃中药发现甲骨文”不过是类似于“牛顿被苹果砸到头发现万有引力”“瓦特看到烧水壶的盖被热蒸汽顶开发明蒸汽机”的故事罢了。

不过,王懿荣发现甲骨文确实比较早,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一系列早期文献,比如刘鹗《铁云藏龟》的自序、王懿荣次子王汉章的《古董录》,还有王襄的《题所录贞卜文册》,都明确证明了这一点。根据这些记录,王懿荣的甲骨,是从潍县的古董商人那里买来的。而且,应是古董商人主动登门求售。

这是很好理解的。因为王懿荣是当时的古董收藏大家,而且有钱。商人们手里有可卖的东西,自然会找上他。

问题二:为何甲骨文迟至光绪年间才被学者发现?

张夏:

说说“迟至光绪年间才被学者发现”这个说法不严谨的可能性。

第一,现在基本没有学者会认为殷墟甲骨三千年来一直就没有被发现。

根据考古材料,殷墟的墓葬许多都被大规模盗掘过,而且以汉朝、宋朝的盗掘尤其猖獗,出土了大量的殷墟青铜器。青铜器都盗掘出来了,焉有不顺带挖出甲骨之理?

汉、宋之间的隋唐时代,殷墟是个公共墓地。是墓地就要挖地。挖来挖去,焉有不发现甲骨之理?

合理的解释是,当然有发现。但是,只是没有得到当时的有分量的学者的重视,或者得到了重视但是没有留下来文献材料,仅此而已。

第二,甲骨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被认识了,比如祥瑞。

有一类非常特殊的涂饰甲骨,在字口里涂有鲜红的朱砂,称为涂朱甲骨。何天行曾于年发表过一篇《甲骨文曾现于古代说》,结合了殷墟出土涂朱甲骨的特征和《水经注》中对所谓的“河图洛书”的描述,比如“玄龟负书,背甲赤文成字”“赤文绿字”“黑龟赤文”等等,推测涂朱龟甲有在周秦时代就已经因水患而零散出土的可能。考虑到古籍中对洹水冲毁古冢出铜器的记载,以及如今所见安阳殷墟侯家庄商代王陵被汉代人盗掘的情况,何氏的推测当然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可惜没有直接的文献证据。

如果何氏的观点成立,甲骨文早就被学者发现了!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还特别当回事!

当然,让学界乃至大众真正注意甲骨文、重视甲骨文,当然是在王懿荣之后。王懿荣本身就是一位学问大家,当过国子监祭酒。他地位很高,财力很足,而且掌握话语权。这一点其实就相当于现在新闻舆论场中意见领袖一样,可以说是在他的影响下,甲骨文研究突然“热”起来了。

而且,当时的学术界对古文字的研究已经很深了,顺带破译甲骨文对当时的学者(如孙诒让、罗振玉、王襄等人)来说,并不太困难(对我们来说当然很难)。学界对这个新材料,自然也是相当欢迎。于是,一大批优秀学者,共同把甲骨学变成了一门成熟的国际性的显学(虽然略冷门)。

问题三:中华文明在甲骨文之前是否有文字?

张夏:

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入手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甲骨并非商代唯一的书写材料,甲骨字体也并非商代文字唯一的字体。就考古发掘所见,同时代还有铸造在青铜器上的商代金文,还有用毛笔蘸朱砂写在陶器、玉器、甲骨上的商代毛笔字。

这些材料,能够帮助我们正确认识甲骨文在商代的地位。裘锡圭教授就认为,甲骨文在商代不过是一种俗体字罢了,而毛笔笔意很足的商代金文,则反映了商代正体字的特征。

综合各种证据,现在的主流观点是,商代的主要书写工具是毛笔,主要书写介质是竹木简。其实真都不用太多考古证据,看看甲骨文中的“册”“筆”“畫”等字长什么样,就很容易理解这个观点了。

《尚书多士》说,“惟殷先人,有典有册”。这些“典”“册”大概就是书写在竹木简上的,而且篇幅一定相当长,内容一定相当丰富。只不过竹木容易腐朽,没能保存下来而已。甲骨文之所以保留了下来,并有今天的地位,只是因为甲骨比竹木简更容易保存下来罢了。

这里边颇有点“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味道。或者说,是一种“幸存者偏差”。

从这个角度来说,甲骨文只是商代文字露在水面以上的冰山一角。水面以下,还剩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我们无法看到。

其次——终于就可以直接回应这个问题了。

甲骨文的出现有一个重要的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先制造出来能在坚硬的骨头上刻出文字的工具。而只有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制造出这些工具。比如你想要制作一把青铜刻刀,就得等青铜冶炼和铸造技术成熟了才行,一点也不能着急。

在刻字工具制造出来之前很久很久很久(据估计,不少于几百年),远古中国的精英们大概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用毛笔在竹木简上写字了。毕竟,造毛笔、制作竹木简,比制造能在坚硬骨头上刻字的“高科技”刻刀的技术含量,要低得多了。陶寺遗址陶罐(距今约年)上的那个“文”字,可能就是他们在竹木简上写作之余,偶尔在陶罐上放飞自我所留下来的杰作。

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甲骨文一上来就特别成熟了吧?因为甲骨文出现之前的中国人,不知道已经写了多少年年年的毛笔字了。甲骨文不过就是把写换成刻,如此而已。

综合以上,我坚定地认为,甲骨文之前,一定有文字。而且,是竹木简上的毛笔字。

图文:书画研究部张夏

编辑:媒体中心刘颖

监制:*委副书记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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