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回忆了一下,我最开始是在豆瓣友邻那里,看到关于何伟《江城》里的学校实际存在的信息的。
SUMMERof
大概十年前,我开始读何伟,先读的《寻路中国》,而后国内出版了《江城》。其实第一遍读就很喜欢了,彼时对于什么“非虚构”的概念不需要琢磨得太深,就是单纯看外国人写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中国就够了。当然,看完也就仅此而止,我对于那所“涪陵师范学院”,或者说后来更名的“长江师范学院”并没有过多的好奇,它只是一个存在于书里的符号。直到在豆瓣友邻处,看到了他上传的几张照片,看到他特地跑到当时逐渐在搬迁的长江师范学院去“巡礼”,我才意识到,原来书里面写的内容全都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能和照片里的场景一一对上,门球场,体育场,还有远处的乌江。我特别咨询了友邻,并把这个名字记了下来——“江东校区”。
而后,这件事就又被搁置了两三年。等我再回过神来,在微博里搜到的,已经是老校区已完成全部搬迁工作,成了一处废址的消息。急冲冲的我当年甚至还立刻找到它们学校的官博,发了私信,询问学校虽然搬迁完成,但是否还在,官博竟然还回复了我说还在。说来甚至有点好笑,待我今晚再找到那份私信,显示的已是年。在这之后,确实就又过了五年。我甚至开始给我的每一届学生讲《江城》,甚至还有幸去丰山分享我读《江城》的体会,PPT内容一改再改,讲起那段何伟和擦鞋匠的争执,每每都有泪点,搞到所有学生都知道我对何伟的喜欢,然而我始终记不得要抓紧时间去旧址上看看,直到去年抑或前年,我已经透过微博搜索非常确定,学校已在逐渐拆迁中,一切都在消失。
我已经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终于”去到了涪陵,百度地图已经搜不到江东校区这个地点,查到具体的街道后,上面显示的已经只有万达广场和碧桂园房产。大概是最坏的结果已出,只能带着看似宁死不屈般的坚持,感动于自己的感动。如果有心,这七八年的时间早去了,想来,这件事大概还是被我的大脑皮层放在“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区域内。
然而这样的我,去涪陵之前,却还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过要是拜访的那天能下点小雨,乌江有些烟雾迷蒙该多好。去重庆的前一天半,确实天气阴沉时不时还下起小雨,出发当天,虽然没雨,但是云很厚实,想说阴天就好,只要不是阳光普照就好。
在前往涪陵的动车上,我又开始搜索关于“江城涪陵”的微博,大多还是关于书籍本身,零星的一两条关于巡礼的微博,时间展示已经是疫情之前的事了。刷微博让我很快进入某种情境之中,更何况,我确实还是对涪陵有感情的,以至于看到车站牌的那一刻,心情止不住的雀跃或感怀。上了的士后,也是我主动打开话匣子,想和司机多聊聊天。我问司机江东校区是不是拆了,他说也不完全,有一部分变成了长江师范高中。他问我是不是在长江师范读过书,我说没有,但是我看了一本美国人写的书,所以一定要去长江师范旧址看看。他不可置信地问我,你是特地跑过来?我说是呀,我就是看了书所以一定要从重庆过来看看。然后司机下意识的问我“那他在书里把涪陵写得好吗?”,当下听到那个问题,其实我想大笑三声的,因为我想何伟笔下的涪陵人,准确说是中国人,是很难用好或不好来概括的,最恰当的应说是真实,然后我并不想和司机解释太多,就笑着说到“好呀,如果不好我干嘛专程跑过来”。司机顺便也就打开话题,介绍涪陵这些年的飞速发展,介绍涪陵的景点,听我说了这本书的大致内容后给我讲解90年代的涪陵,然后说“确实,你要是早三年来应该旧址全部都在的,现在那边应该是拆得差不多了”。末了他还问我,“你说这书叫什么名字来着”,“《江城》”,“好的,是得找个时间把这本书买来读一下”。
司机特地帮我把车开到上方的师范附中,但是我知道,学校是进不去的。所以我沿着道路往下走,一切都显示,这里现在变成了正在建的全新楼盘。整个在建区域被彩钢板封得严严实实,偶尔露出的缺口让我赶紧钻了进去,里面有建好成型的楼盘,更多的还是杂草丛生,倒是一路走下坡到底,恢弘像样的楼盘大门已经修好,然而这里的低势已然低了,因为离乌江只隔数尺,视野里只有遮挡视线的树木,无法像25年前一样,远眺江面。再往下走数步,就是万达了。虽然司机说这个万达因为选错了地儿生意不太好,好多商铺都在逐渐搬离了,但是其实里面还是热闹的,商场里都是小孩的尖叫,商场外则是巨型喇叭放着歌曲。买了点喝的,我穿过马路来到乌江边。
沿江步道有台阶可以一直往下走,还好这里不会像别的热门景点一样有无数人打卡,下方的步道除了我,就只有几位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两百米的步道我来回走了好多遍,不停拍照,然后坐在石阶上发呆。记得何伟说,一开始涪陵对于他,就是各种声音,所以我努力的排除马路对面的万达喇叭,试着聆听还有什么声音。
乌江和长江一样浑浊,因为只是阴天,所以河流其实流速并不湍急,水流的声音非常微弱。有数艘船只停留在对面的河岸上,偶尔也有开动起来横亘江面的小船。记得重回涪陵的视频里,何伟说过,最开始来涪陵,是只能靠坐船的,而如今,两座乌江大桥已经雄伟的横跨于江面上。
关于乌江,书里出现的场景太多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何伟收到那些让他无语的作业,他说恨不得把这些作业全扔到乌江里去让它们被搅个稀巴烂,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平静的环境描写。
“门球的撞击声和着高一阵低一阵的蝉鸣,与乌江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窄窄的河谷上回荡着船只的汽笛声,发动机噼啪作响,搏击江流,驳船上不时传来丁丁当当的敲击声,那是工人们正把河沙卸到停在岸边的马达轰鸣的卡车上。”
这文字实在太有画面感,以至于每次读到这一段,我都觉得我是透过何伟办公室的窗户向外眺望,将所有场景一览无余。而此刻,听到河对岸传来的丁丁当当的敲击声时,我确实觉得惊喜,虽然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在卸河沙,但是毕竟,除了这乌江水,一切都已经变样了,如果还能有什么东西让我短暂的进入情境中,就是我最后的“附庸风雅”。
我沿着步道一直走,天空开始飘起零星的小雨,感觉这里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老城区,马路上半天看不见一个行人,也见不到一辆车,倒是足够我胡思乱想罢了。看着时间有多,便同样执拗地去了白鹤梁博物馆。说执拗,是已经在大众点评上看到博物馆因故暂关的消息,至于为何不得而知。和司机打听,原来上个月枯水期时,有船只撞上了水面下博物馆的电梯搁浅,现在还得进行修复的工作。
我站在白鹤梁博物馆的门口,石碑写着“世界水文第一观测站”,看过《江城》的人也知道,白鹤梁的意义为何,然而这一次是看不见了。
也许我会再来,但大概率是不会了,所以想来,还是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又想,与学校都已被拆除后我“姗姗来迟”的遗憾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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