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给孩子的中国文学史
第7讲：群经之首，说《易》不易
古老而神秘的占卜术
《易经·蒙卦》云：“蒙以养正，圣功也！”意思是从童年开始，就要对孩子进行正确的教育，这是莫大的功绩。时至今日，仍然有人主张儿童读经要背诵《易经》。但说《易》之前，不得不说说占卜，或者算卦。
占卜之道，起源甚早，生命力顽强，从遥远的蛮荒时代到科技发达的今天，依然有着很大的市场。古人狩猎、出征、婚嫁、问收成都要卜个吉凶。最早是用龟壳、蓍草，后来则用铜钱、竹签以及纸牌，并流传至今。
“占”就是观察，“卜”是用火烧龟壳、兽骨，根据裂纹形状预测吉凶福祸。这些留存在龟壳和甲骨上的文字，成了中国目前最早的文字——甲骨文。后来，随着农业逐渐取代畜牧业，人们则用蓍草代替龟甲兽骨。和长寿的乌龟一样，“蓍”因为有象征六十岁以上老人的“耆”字而受到人们的偏爱。
蓍草，又称长寿草，不死草。《左传》中曾记载了一则故事：春秋时代晋国国君晋献公，俘获了外族女子骊姬，晋献公想娶她，就召来负责算命的“太卜”进行占卜，太卜烧完龟壳以后，告诉献公：不吉。晋献公不甘心，就换了一位使用“筮法”，也称“揲蓍”占卜的大臣，即按照《周易》之法，取50根干蓍草秆，取出一根不用，以象征太极。将剩余49根分堆，得到八卦中的某一卦象，然后从卜辞中查询吉凶祸福。
此次蓍草占卜大吉，献公非常高兴，娶了骊姬。前一位太卜不以为然，认为蓍草占卜不靠谱。后来，晋献公果然被骊姬害得国破人亡。
再后来，蓍草的地位也一路下滑，人们越来越不耐烦复杂的占卜方式，到战国末期，开始出现了扔铜钱问吉凶的占卜方式，甚至还有在路边扔鞋的。
很多年过去了，占卜术在神秘与不靠谱之间勉强生存，那些当年的兽骨和蓍草再无踪影。直到一八九九年，因为一个人的意外发现。
一八九九年末，十九世纪的清王朝风雨飘摇，北京城内，古文字学者、金石学家王懿荣来到宣武门外一家中药店，手里拿着一张药方，他要买下这家药店里，不，是全北京城所有中药店里一味叫做“龙骨”的药材。这还要源于王懿荣的意外发现，他在无意间发现自家剩下的尚未磨碎的“龙骨”上居然有文字，于是敏感地想到，这很有可能是古人占卜用的“蓍龟”等物。
半年之后，八国联*攻入北京，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出逃。身为京师团练大臣的王懿荣投井殉国。几个月后，王懿荣的儿子王翰甫将甲骨出售给他父亲的好友刘鹗。刘鹗在发表《老残游记》的同年，出版了研究甲骨文的著作《铁云藏龟》。后来，刘鹗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新疆，研究甲骨文的事业落到了他的儿女亲家罗振玉肩上。罗振玉让甲骨文研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因为他找到了甲骨的出土地：河南安阳小屯村，这是洹河边上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落。那时，执着于挖龙骨的村民并不知道，自己世代居住的小村子竟是殷墟的中心地带。
殷墟遗址被确认，中国考古学自此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易学发展的三个阶段
金庸在好几部小说《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都提到一种绝世武功——降龙十八掌，其中大部分招式如亢龙有悔、飞龙在天、见龙在田、潜龙勿用、龙战于野等都出自《周易》。最后一招“神龙摆尾”，本来也是《周易》中的“履虎尾”，结果后来的的传人嫌这卦名文绉绉，给改成了”神龙摆尾”。
《周易》上说：“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这一做人做事的原则也被金庸提炼为江湖中人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千百年来，易学一直是五经之中最神秘的存在。《易》即《易经》，相传有《连山》《归藏》《周易》三部。《连山》又名伏羲易，是夏代易学，以艮为首，象征山势连绵。山之出云连绵不绝。《归藏》又名神农易，是殷代易学，以坤卦为首，象征万物归藏。《周易》，以乾坤二卦为首，象征天地。但可惜的是《连山》和《归藏》均已失传，只剩下《周易》，所以，人们现在所说的《易经》通常指《周易》。
根据《汉书·艺文志》的记载，《易经》的形成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宓戏氏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至于殷、周之际，纣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诸侯顺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历三古。”三圣，即伏羲，文王和孔子。
伏羲就是原文中的宓戏氏，相传伏羲仰观日月，俯察万物，探究事物运行的规律，伏羲的精神感动了上苍，于是，*河中浮出一匹龙马，背负着“河图”，献给伏羲。伏羲根据河图上的图形，演绎成八卦，成为《周易》的来源。当然，这只是神话传说，八卦兴起于商周之际，很有可能是王室负责占卜的官员或者巫师所创。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古人认为，宇宙初成时混沌一体，是为太极；阴阳分离，是为两仪；阴阳交感，形成四象；四象演化，生成八卦，变化无穷。八卦的基本组成单位为整划的横线（—），称为阳爻，以及断划的横线（－－），称为阴爻。将阴阳二爻按三个一组进行组合，形成八卦，各有卦名及爻象：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乾表天，坤表地，坎表水，离表火，震表雷，艮表山，巽表风，兑表泽。为了便于研习，古人还编写了歌诀：
乾三连坤六断
震仰盂艮覆碗
离中虚坎中满
兑上缺巽下断
时间来到公元前11世纪，商纣王羑里城的监狱里囚禁着一位老人。没错，他就是西伯侯姬昌。司马迁《史记》中“文王拘而演周易”的主人公。民间传说姬昌能知过去，推未来，有王者之风。商纣王不满，便找个借口将他囚禁。
姬昌在牢里并没有闲着，他看着牢房里的柴草，脑子里却浮现出伏羲的八卦画。他觉得八卦过于简单，难以代表万物。于是把伏羲的八卦两两相叠，排列出六十四组卦象，每一卦各有六爻，共三百八十四卦，其中“乾卦”和“坤卦”各多出一卦，共三百八十六卦。
文王的八卦与伏羲八卦方位不同，后人为了以示区别，将将伏羲八卦称为先天八卦，将文王八卦称为后天八卦。
先天八卦后天八卦而真正将《易经》从占卜术书上升到哲学书籍的，还要数孔子。孔子对周易进行编撰，我们熟知的“韦编三绝”便发生在这一时期，《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孔子晚年研究《易经》，日夜专研，废寝忘食，把编竹简的皮绳断了多次。在孔子之前，《易》只有经而无传，后人把《易经》的经文和孔子的《序卦传》《彖传》《系辞传》等《十翼》的传文合称《周易》。
周易的文学价值
众所周知，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分别出自乾卦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和“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与这句话一样有名的还有出自《周易·系辞下》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周易分为《易经》和《易传》两部分。《易经》是占卜用书，《易传》用来解释《易经》的。《易经》中出现的上古歌谣很容易让人想到诗歌风格的语言。如《屯卦·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这是一首写抢婚的歌谣。大意是初创艰难，彷徨不前。乘马前来，不是强寇，求婚而来。女子守正，不急出嫁，十年才缔结良缘。短短二十个字，将一件婚事写得曲折生动，且音韵和谐。
再比如《归妹·上六》写牧场上剪羊毛、杀羊的场景，也很生动：“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子用筐接羊毛，羊毛松软不实；小伙子用刀杀羊，刀割下去却不见血。
除了这些句式简短，语言质朴的歌谣，《易经》中也出现了类似诗经中句式整齐，语言精练，富有节奏和韵律的四言诗，展现出叙事性和情节性的文学特质，甚至运用了比兴、象征、押韵的手法，使其语言具有了诗意。比如《中孚·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远处传来仙鹤的叫声，雏鹤也跟着呼应。我有美酒，愿与你同分享。再如《明夷·初九》：“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飞鸟负伤，垂下羽翼。君子逃亡，三天没有饭吃，有投奔之地，也难免遭到别人的闲言碎语。
前一句通过“鸣鹤”相应和来描述主客之间的友谊，全诗洋溢着欢快的情感，可以称为一首宴饮诗。后一句通过飞鸟疲惫兴起君子处境不顺，抒发了悲伤的情绪。两首诗很容易让人想起《诗经》中的《小雅·鹿鸣》和《邶风·燕燕》。
用韵，是古代文学中重要的文笔特色。《易传》的语言形式则更为活泼，除了整篇由韵句构成的之外，有的卦辞骈偶兼具、平仄对应。其中影响深远的，如《易传·文言传·坤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又如《恒·彖传》曰：“旧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除了骈偶句，《易传》中还出现了排比句，如《乾文言》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周易》博大精深，除了强大的哲学思想，还蕴含了中国古代文学和美学思想的萌芽。人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