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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8/25 9: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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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离湘

我常常在想,那么多人热爱书法,研习书法,并使这一古老的书写形式传承至今天,其中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研究中国书法艺术的生命力,不能不研究中国书法独有的艺术形式,包括其美学追求,线条意蕴,甚至人文关怀上。在无纸化办公的今天,甚至书法功能已经退出实用价值之后,古老的书法艺术依然枝繁叶茂,呈现勃勃生机,这不能不说是中国书写史上的奇迹。

沿着书法流变的轨迹,寻找书法发展的脉络,探寻历代书法家所经历的历史时代,实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但这终究是个大课题,需要慢慢梳理。我今天,在这里,只就书法在发展中的“变”与“化”,谈一点个人浅见,抛砖引玉,就教同行。

变化,变化,由变而化,它是一体的,但又分为两部分,以变促化,以化完变,为的是趋近圆洽。

先说变。汉字是书法创作的素材,自有汉字之初至今,甲骨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都是伴随实用因时因器变化而来的,这里姑且称之为“字体”之变(因为亦有称“字体”为“书体”者)。“字体”之变无疑给实用带来了与时俱进的便利,但还不止于此,在“字体”变化的关键点上,在书法层面上出现了“书体”之变更是将其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美学高度,对此后书法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重大影响。例如草书,草书之初,本为赴急,或谓草昧,说法纷纭不一,前人总结“然则谓之‘草’,即非‘正’也。”在藁草释文中更将其指为正文之旁之潦草涂迹。但就是这个“非正”之变,却不仅改变了隶书之波磔,还促成了真书(即正书或楷书,《中华书法史》:“它是为节制草书,而由隶楷退去波磔而成”)的诞生。而草书自身更是将书法艺术带进了一个缤纷绚烂的新世界。章草,今草,行草,小草,大草,狂草,因人,因时,因事,因情变化万端如繁花锦树,层出不穷,时至今日,令人叹为观止。

在我看来,草书几乎可以说是书法最高级、最完美、最富有诗意和音乐感的表达,它如疾风中的劲草,燃烧的烈火,旋转的舞蹈,跳荡的音符,它以最简练又最富于节奏变化的线条点划使转方式表达着精神领域的至高境界,使中国的文字之美、艺术之美、文学之美、哲学之美及书者的性情襟抱得到酣畅淋漓的发挥,鲁迅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那么草书我认为就可以称为“无声之音乐,黑白之五彩。”这绝非过誉。

然而书法之变绝不会到此为止,从源到流,它必然还会继续“生变”,因为这不仅是书法发展的需要,在某种意义上讲,有时甚至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孙过庭《书谱》说:“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其实就含有这样的意思。那么,既然“变”是必然的,为了书法艺术更好的发展,我们就应该同样象孙过庭一样,取“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所以我认为,积极应变,主动求变,才是书法创作的正确选择。

那么怎样实现选择的目标呢?这就涉及到了“化”。因为只有“化”,才能万变不离其宗;只有“化”,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使书法始终保留自己的独有特色,使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不致失落。最怕的是食古不化,那势必会导致书法的衰颓。

关键在于如何“化”。

说到“化”,想到电影中的一个术语:化出化入――蒙太奇衔接。一辆自行车的轮子飞速转动,镜头拉开,骑车的是个稚气少年。自行车轮继续飞速转动,镜头再次拉开,骑车的少年已长大成人。骑车的还是那个少年,骑车的已不是那个少年。

——这像不像我们孩童时代的临帖?临帖、读帖到长大后仍然在临帖、读帖,但认识已发生了质的飞跃?我们从最初的集字试笔,到后来的自主创作,虽然可能是相同的内容,但挥洒中已融入了新的东西,“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像演奏家拿着儿时的小提琴演奏儿时的曲子,可如今,同一曲,琴弦上却饱含了阅历和沧桑,及时间。

还比如,我们在小学时读了一首唐诗,到了大学又读了这首唐诗,诗还是那首诗,人还是我们自己,人对诗的理解,诗对人的作用皆已不可同日而语,这都是“化”的结果。人入“化境”,便将不会再“抱残守阙”,自主更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当然这里不是说不要古,而是说不泥古。无古则无根,无根,还谈什么生命力?宏观地看,可以说所有事物从发生到发展再到完成一定都是经过了一个“变”――“化”――“变”的过程的。前面的“变”是草创之变,后面的“变”是完成之变,化茧成蝶,这是规律,书法也不例外。再回到草书的话题。书法史上有一个著名的争论,缘起于“草圣”张芝的一句话,即“匆匆不暇草书”。西晋卫恒《四体书势》中记载:“弘农张伯英临池学书,池水尽墨。下笔必为楷则,常曰:‘匆匆不暇草书’”,文中“匆匆不暇草书”的意思是匆忙之中来不及写草书。

从常识来看,在真、草、隶、篆这几种字体中,草书的书写速度应该是最快的。如果要在匆忙的情形下完成书写,那么草书自然是首选的字体,而张芝却说匆匆不暇草书,这岂不是咄咄怪事?苏轼即对此提出了异议,《东坡题跋评草书》云:“草书虽是积学乃成,然要是出于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书,此语非是。”其后,赵构《翰墨志》又云:“后世或云‘忙不及草’者,岂草之本旨哉?正须翰动若驰,落纸云烟,方佳耳。”两种观点始终没有定论,这里不谈。

事实上,草书在后来的发展中并不是一味追求书写速度的,我们常听到的一句话叫作写草书当有行楷意,便含有这个意思。实际上人们在后来使用草书的过程中逐步发现了草书自身的规律,及规距。进而是以规律和规距来创作草书的,那么我们便可以说,“匆匆不暇草书”这句话在草创之初,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使用正书才选择以草书书写的,而当草书发展成熟之后,则应理解为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把草书写好,才没有胡乱的来“草”。在此要再次说明,我在这里举出“匆匆不暇草书”的例子,并不是要参与其孰是孰非的讨论,而是借此说明书法发展过程中“变化”的规律性问题,就是说从最初的“匆匆不暇草书”,到草书完善后的“匆匆不暇草书”,是同样经过了一个“化”的过程的。如今草书法度的严格性和人们对草书造型美的追求,使草书创作具有相当大的难度,而从外到内的轻松逸豫状态是保证创作质量的必要条件。从其中纯粹艺术赏析的描绘中,我们看不到草书产生之初为敷急用的仓卒窘迫情形,在这里,“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从书法发展简史中不难发现,书法的流变从未停止过。真、草、隶、篆,是字体结构、美学表现的不断变化;龟甲、竹简、纸张、笔墨,是书写器具的不断变化;从王羲之、颜真卿到张旭、怀素,再到苏黄米蔡,这些不同时代不同作者的书法作品,均独树一帜、自成一家,也都是变化的。但这里的“变化”包含两个方面内涵,“变”是形态,“化”是灵魂,书法在“变化”中也有“不变”。虽然有很多人在临习书法、研究书法、创作书法,但是很少有从书法的两重性上来认识书法魅力和价值的。有的过多注重于形、忽略了神;有的过度注重于“相”、忽略了“本”;有些过多重视个性,但是忽略了共性和规律性。所以“化”,就是将有形的和无形的找到一个结合点,找到时代审美价值和传统经典的契合方式。所以,变化是书法的主流,在传承当中找到创新,在流变当中不失传统,在形式当中不忽视它的内容,在形态当中保留它的灵魂。

同时,书法之美、书法之传承,皆具有其时代特征。书法同样受到生产资料、劳动对象、劳动者这生产力三要素的作用和反作用。我们来做一个简单的分析。书法已经绵延了几千年,我们往往忽略了几千年来生产力的进步、劳动工具的变化、生产资料的改变对书法和书法家的影响。比如,最早的文字即甲骨文、金文等,是在甲骨上、殷周青铜器上表现出来的;到了汉代,文字还会被刻石头上、刻在竹简上;发展到宋代,造纸术得到广泛应用,书法文字更多地是写在纸上。书写工具也一样,从硬笔的“金石气”发展到毛笔的万毫齐力,其间发生了很大变化。这样来想,我们用现代人的劳动工具即书写工具和书写材料,来临摹几千年前的书法作品,必然受到时空的阻隔。因此,书法的流变并非完全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进行,还要受制于当时的社会需要,书法的表现形态要与当时的生产力、生产水平相适应。

由此,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即书法有不变的灵魂,无论如何“化出化入”,灵魂永存,这是由书法与生俱来的中国文化的强大传统基因所决定的。所以,所谓的“变化”,“变”是随着时代的不同、时空的不同、审美情趣的不同、书写者的不同而变。“化”,就是延续精魂,不离本初,融汇万类,一脉相承,从更大的背景上讲,这也正是我们敢于坚持文化自信的基石和依据。

现在,我们进入了电子化时代、人工智能时代、全媒体时代。

“全媒体”是指媒介信息传播采用文字、声音、影像、动画、网页等多种媒体表现手段(多媒体),利用广播、电视、音像、电影、出版、报纸、杂志、网站等不同媒介形态(业务融合),通过融合的广电网络、电信网络以及互联网络进行传播(三网融合),最终实现用户以电视、电脑、手机等多种终端均可完成信息的融合接收(三屏合一),实现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终端获得任何想要的信息。全媒体时代,即指全员媒体、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和全效媒体的时代。很古老的过去传递信息、记载史实时,多是通过人工,手的动作,或书写,或刀刻,其载体是纸质的、石器的、木器的、竹器的,包括丝绸等等,应该说,这是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低下所决定的。到了21世纪,这个时代是泛网络时代、全媒体时代。这个时代的特点,就是文字的表现可以通过声音、图像、符号等等多种方式和形式,它的载体及传播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那么,我们如何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赋予中国书法新的生机和活力?

第一,我们中华民族之所以拥有辉煌灿烂的文明,是因为我们创造了汉字汉语,是文字所表现出来的美学滋养了我们。文字六法,阴阳向背,天人合一,莫不如此。一旦离开了这些文化基因,中华民族就会失去其本来的特征。所以,书法深深植根于我们的文化血脉,甚至存在于我们生活生命的方方面面,绝不会因为进入了新时代、多媒体时代、全媒体时代,书法和书法艺术就过时了。对此,我们大可不必担心。

第二,中华传统文化作为思想宝库、文化宝藏,拥有大量的文字文物来承载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媒体就像船和桥一样,因为有河、有人们需要渡河这两个因素的存在,确定了船和桥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马克思讲,一切事物存在有它的合理性。如果把媒体比作现代人的舟船、桥梁,那么还有大量的江河需要我们去跨越、去摆渡。其中有两个要素,一个是水,另一个是人。水,就是文化;人,就是传承文化的载体。不会因为现代技术、人工智能的出现,导致这种关系消失。

第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其日新月异的变化,恰恰推进了生产关系的进步。生产力三要素当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人的主观能动性。书法不仅具有美学价值,还具有社会价值;书法之所以生生不息,是因为它包含着人生哲学。我们有句话讲得很好,叫书如其人。就是说从书法作品中,可以看得出书者的性格、才学。因为一幅书法作品,体现了一个人对中国文化,对书法艺术,对社会价值、人生价值和美学原理的追求。这个书法作品是人性本真的一种外化,是其审美习惯的一种印证,更是其将外在事物内化于心的一种现实呈现。所以说,人们对真善美的诉求,固然有很多呈现方式,但书法的表现最直接、最便捷、最有益且最有个性。过去对书法的表现通过文房四宝作载体,现在进入电子时代,书法的表现可以通过多媒体、声光电来做载体;过去书法的传播是静态的,现在是动态的;过去书法的流传受到空间和时间的限制,现在可以通过互联网无限延展书法的传播空间;过去对书法家、书法作品的研究有局限性,受到你所拥有的社会资源、文化资源、经济条件的制约,现在研究中国书法,了解历史上的名贴、名人,可以通过全媒体进行无限的延展,穿越时光、纵横千里,还可以做细致入微的考鉴考察。特别是通过空中美术馆、网上画廊、数字博物馆、视频大讲堂等,还可以运用全息技术对书法艺术进行展览,等等。这都是全媒体所赋予书法的时代价值和现实表现力。所以说,到了这个新时代,书法有了更大的空间和舞台。

由此,完全可以说,书法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和中华优秀艺术皇冠上的明珠,绝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和科技的进步,而失去它璀璨的光彩。相反,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进程中,它必将再次焕发新的青春,在我国一手抓经济、一手抓文化,“两手”相得益彰,且经济总量和经济实力在全球经济体中已经占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中国书法完全可以借助现代技术,为自己插上腾飞的翅膀。事实证明,我们已经在文化工作、文化传播、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尝到了技术进步带来的甜美果实。

书法艺术在新时代必将会呈现出新的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书文同美,书音同美,书舞同美,书影同美,书旅同美等等的局面也许很快或已经展现在了我们眼前,我们要做的就应该是在继承中求发展,在创新中求升华,以全新的姿态迎接和投入这场历史巨变,不断地发现、总结和完善书法的美学理论,让书法艺术在新时代的洪流中更加发扬光大,并独立于世界艺术之林。

(本文作者王离湘,字平原、别署广阳居士、墨可轩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全国文化系统党建研究会副会长,中央国家机关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河北省广播电视局党组书记、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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