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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7 1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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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园林六十家:大明湖畔水云乡——山东学署史话(之七、之八、尾声)

作者:侯林侯环

济南作为自古以来的园林城市,美如罨画,然而,在历史的过程中却有不少园林湮灭无存,且府县志中亦无记载。许多年来,我们依据府县志和明清别集,深入发掘,索隐钩沉,写成《济南园林六十家》。

之七:刘凤诰:“湖主人”倾情“南山影”

济南人对于刘凤诰,一直以来只知道他写出了济南的第一名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却不清楚他与济南还有更为深刻的历史渊源。

比如,他在山东督学与在学署生活的那些岁月究竟如何;还有,特别值得重书一笔的,是他对大明湖“佛山倒影”的深厚情感与美丽刻画。

刘凤诰(——),字丞牧,一作承牧,号金门。江西萍乡人。乾隆五十四年探花,历官吏部右侍郎。嘉庆六年,他以太常寺卿主山东乡试,之后遂先后以太常寺卿、兵部侍郎出任山东学政。

在山东学政任上,刘凤诰“所取文必以根柢六经为主,故所得多积学博古之士,其掇巍科、膺上第、蜚声馆阁者,不可胜数。尤以扶持名教为先务,尝请为伏生之后设博士一员。又议及左丘明、郑康成,虽格于部议,而表彰经术、孜孜不倦之心,可以概见。”(参见道光《济南府志·宦迹》)。刘凤诰著有《江西经籍志》《存悔斋集》等。

自嘉庆六年至九年,刘凤诰在山东学政任上,先后送走了吴俊(由布政使护理)、和瑛、祖之望、倭什布、陈钟琛(由布政使护理)五位山东巡抚。而嘉庆八年闰二月上任的铁保则成了送走他的一位山东巡抚。

铁保书: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两位文学名家有师生之谊。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刘凤诰对铁保礼之甚恭,二人相处甚洽。嘉庆九年七月,刘凤诰任期届满,铁保邀他同游明湖,刘凤诰即将离开明山秀水的济南,十分不舍,面对红荷绿柳,触景生情,即席赋得联语:“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一经出口,艺惊四座,向以书法名世的铁保随即挥毫书就,并写下这样一段文字记载此事:“甲子七月,偕金门学史小集大明湖,金门得句,遂书之以纪一时诗友雅会。”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幅对联为何成为济南第一,乃是因为它以富有诗情画意的描绘,将大明湖、将济南城的美丽景致和盘托出,成为济南数百年来的城市名片。要问,世上写济南诗作、联语可谓多矣,为何单单刘凤诰独占鳌头,这是水平,犟不得的;另外,还取决于诗人对于大明湖、对于济南的熟悉与热爱。

在济南的三年多里,刘凤诰住在临湖的风景胜地山东学署,风荷白蘋,睡鸥闲鹭,心情大好。有《冬初望湖上》:“半面林湖瞰我扉,荷枯柳秃送秋归”,其怡然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刘凤诰平素惯以“湖主人”自居,徜徉湖边,吟啸自乐,其诗云:

兹焉卜三载,临湖住官宅。

半奁青铜镜,早晚鉴几席。

红情伫花溪,绿意及柳陌。

此时济南有宦居济南之诗人蒋因培(字伯生),冬雪后来邀他游(大明)湖赏月,他大为不满,这不是主客颠倒吗?游湖,我是湖主人呀,怎么反而是你来邀请呢?他在诗中毫不客气地反讽道:

翻笑湖中人,拉为看湖客。

(均见刘凤诰《雪后蒋伯生诸君子邀往湖上看月》诗)

然而,刘凤诰在湖上最感兴趣的,还是大明湖底的“佛山倒影”。

佛山倒影薛尧摄影

他是嘉庆六年九月来到济南的,那时,他就偏偏看到了“佛山倒影”,他在之后的诗里写道:

我来始秋零,荷苇删所积。

颠倒南山影,屈注济水脉。

谓是矜乍见,莫便穷姽婳。

(《雪后蒋伯生诸君子邀往湖上看月》)

屈注,倒影也;姽婳,美女之体态也。诗人说:我刚来济南时正是秋风飘零的季节,大明湖的荷苇业已删落稀疏,在空明的湖水中我看到了罕见的佛山倒影,如同美女一般美好动人。遗憾的是,那时我初来乍到,没能很好地欣赏领略它非同寻常的奇与美。

此后不久,当冬雪到来,刘凤诰作《次太庵中丞珍珠泉庭前喜雪元韵(四首)》,一开始便提到了“佛山倒影”:

七十二泉好,灵渊汇北浔。

化为珠万斛,照见佛千心。

诗写得真是好!

诗人说,济南美好的七十二泉,汇于城北而成湖渊,清泉化为珍珠万斛,照见了千佛山的倩影。“佛千心”,千佛山之代称也,诗人不说“佛千身”,而说“佛千心”,真正的亲切、轻松,且潇洒从容,机趣四溢。

太庵,即和瑛。嘉庆六年十一月由安徽巡抚调任山东巡抚,七年八月升任兵部尚书。由此可知,本诗作于六年底七年初济南雪时无疑矣。

此后,刘凤诰一直在等着,等着“佛山倒影”再出现的日子。

这确实是一个难解之谜,或者说,是大自然的奇迹之创造。想这千佛山、大明湖,相距几近十里之遥,它怎么就能将这青绿身影投注在湖底之中呢?现代科学也怕难以解释清楚。所以,我们对于大自然,也还是保留一份敬畏与敬仰的为是。

终于,在刘凤诰即将离开济南的那年的早春,他又一次看到了久违的“南山影”,这是他与友人在一次破冰而行的游湖中看到的,刘凤诰为此特别写了一首《泛舟大明湖》:

湖风吹门前,春浅冰力怯。

轻澌破冻下,溜影通短闸。

拏舟过红亭,促坐三两恰。

水细不容篙,生生起鳞甲。

好是欢乐、独特的春湖之游。诗人的欢乐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马上就自湖中看到了“佛山倒影”:

南山亦靓好,画屏供倒插。

清旷怡我心,俯仰无偪狭。

“画屏倒插”,又是一个“佛山倒影”的精彩比喻。

据文献记载,刘凤诰早年即文才甚高,而且经常会出奇语奇句。《晚晴簃诗话》曾记载了他这样一个故事:“金门为南昌彭文勤入室弟子,馆课作《哈密瓜赋》,脍炙一时。文勤喜之,画于箑端,且题诗云:‘句中香透字中寒,三馆高才擢露盘。西抹东涂卅十年,老夫当让一头看’。”

“十丈楼高钟不打,一条城近带如围”,这是刘凤诰《冬初望湖上》中的诗句,“十丈楼高钟不打”,显然指的是学署内的钟楼,“一条城近带如围”呢?读者不妨猜猜看。

之八:瑞蓍书屋·小小沧浪·芙蓉沜

正所谓名胜之地,必有祥瑞之兆。道光初年,何凌汉(何绍基之父)督学山左时,山东学署忽然生出被人们誉为“灵蓍”的蓍草一丛,这一下可乐坏了众人。当年,在国人眼里,这“灵蓍”之事确实非同小可。

何凌汉书法

蓍,古代用以占卜的草。古人以蓍草与龟甲占卜凶吉,因而《易·系辞上》说:“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史记·龟策列传》则曰:“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以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民人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以上,长满六尺者,即可用矣。”

古人以蓍草喻祥瑞,亦喻德高望重之人。苏轼“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者有师。”(《祭欧阳文忠公文》)

于是,何凌汉不仅精心呵护,且将自己的书斋重新题名,曰:瑞蓍书屋。

道光六年冬,何凌汉离任后,新任学使吴慈鹤(字巢松,前布政使吴俊子)莅任观风,首取马国翰、范宣亭、李孚雨、金少文、郭外楼等十人到学署参加复试,即以“瑞蓍书屋”作为考试题目,且要以苏轼的“冰下寒鱼渐可叉”诗句,采砚起草。直至若干年后,马国翰依然记得当年情景,并作诗忆之:

艺院丛蓍记吐芽,冻云时节曲阑遮。

同人曾此拈苏句,未忘寒鱼冰下叉。

(《和周雨蕉斋中待雪杂咏》)

吴慈鹤画像

吴慈鹤在任时,曾将学署之正厅命名为“小小沧浪”(估计是要与大明湖西北的“小沧浪”有所区别,故再加以“小”字),宗稷辰有《乙卯春初徐寿蘅学士招饮学廨,即巢松丈所名“小小沧浪”也,留题一律》诗,中有“一片云光接水光,空明何让小沧浪”句;徐寿蘅,即徐树銘,咸丰二年起任山东学院,宗稷辰此诗作于咸丰五年,此时距吴慈鹤命名已三十年之久。总的看来,此一命名缺乏特点,且读起来拖沓不上口。据萧培元《使院监试坐小沧浪》诗(注:已将“小小沧浪”称作“小沧浪”,足见此名称之难以长久),诗中有注:“小沧浪有额曰‘莲子湖头’”,应该说,这四字倒颇有神采,以代“小小沧浪”,可谓上选。

另,道咸年间,学署有芙蓉沜,且为宴饮待客之处。吴振棫有《至济南同年王兰卿学使丙、苏鳌石廉访廷玉、程玉樵都转德润、孔莘农明府继尹招饮于芙蓉沜》,王丙(字兰卿)任山东学院在道光十二年,且仅此一年,以此可知吴振棫诗即写于该年。又,疑芙蓉沜即前之海棠沜,或一处二名。因此后之萧培元(字字钟之,号质斋,同治元年任济南知府)仍有“海棠沜上话离衷”的诗句。(见萧诗《使院监试坐小沧浪》)

尾声:“济南之有使者署,非他郡比”

道光年间,山东学署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修葺。据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建置考一》“提督学政署”条:“道光十五年,济南府王镇、历城县舒化民重修大堂及内廨,拓号舍增三百三十有六号,并旧号容一千三百四十四人。学使季芝昌为《记》。”

记载较为简略。今据季芝昌《重修济南学使署记》,详加补充于后。

季芝昌(——),字云书,号仙九。江苏江阴人。道光十二年探花,散馆第一,授编修;未及,大考第三,擢侍读,督山东学政;十九年,擢少詹事,晋詹事,典江西乡试,督浙江学政。二十三年,授礼部侍郎,督安徽学政;二十八至二十九年,查办长芦、两浙盐务,办事得力,授山西巡抚,未及一月,召署吏部侍郎,命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三十年,擢左都御史。咸丰元年,出为闽浙总督。以疾乞休。谥文敏。

道光十三年冬,季芝昌以翰林院侍读上任山东学使,两年后,他决意重葺数十年未经大修的学署。盖学署虽为学使者驻节的清雅之处,然“所居在大明湖之滨,其壤卑湿,流潦环瀦,垣阶沦剥,楶梲朽败。”(见《重修济南学使署记》,下同),每至“夏秋霖雨,则上漏下湿”,士子“侧踵靡所,投笔莫遑”。

季芝昌此举,得到山东主政者的赞同与支持:“适中丞钟公云亭(山东巡抚钟祥)、方伯刘公眉生(布政使刘斯嵋)、廉访程公憩棠(按察使程楙采)、都转程公玉樵(都转盐运使程德润)、观察陈公仲云(济东泰武临道陈嘉树),目击废弛,以为不亟修葺,后益难治。”

于是,山东主政者以其事下达济南知府王镇,王镇又委派历城知县舒化民鸠工选材,具体实施。于道光十五年八月二十日开工,历经七旬而竣工。

学署修葺工程浩大,其内容为:学署原有考棚一千零八号,全部“撤而新之”,又“拓其余地增置三百三十六号”,“大门、二门亦较旧宏峻”,“凡成大堂五楹;二堂五楹;四照楼之西厅事三楹,又增建一楹;内室五楹,其西又增建一楹;内室后新建之五楹,取内室之旧材为之;其余屋宇有不蔽风雨者,咸加涂塈之。”

如此大的过程,当然花费巨大,共用白银五千二百余两,在内忧外患、国库拮据的情势之下,这更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怎么办?令人感动的是,这笔花费不搞百姓集资,而是全部由山东各级官员负担,依照他们的收入(正俸与“养廉银”)多少加以收取(“是役也,凡费白镪五千二百两有奇,通省各州县佽廉俸分任焉”)。

在《重修济南学使署记》一文中,季芝昌所开列的一组数字,使我们了解到了济南乃至山东学界,于道光年间就学与科举的基本情况,甚是可贵,今转录于后:

“济南一大都会也,辖州一,县十五,其为学十有九,学官弟子五千有奇,童子万计。大比之岁,十二州郡人士录科举者不下七千人,则济南之有使者署,非他郡比。”

这是说,济南作为一大都会,管辖着一个州、十五个县,“就学率”达到十分之九,拥有秀才五千多,童生数目要以万来计算。而到了乡试考举人的年份,山东十二州郡来济南就试的不少于七千人。

于是,季芝昌充满感慨地说:所以要把山东学署设立在济南。济南是一大都会,明清时代人们称之为“会城”。济南的地位,和其他州郡是不同的。

此后,同治八年,学使于建章重修学署,并增添边号。

光绪十三年,学使陆润庠重修。

光绪三十一年,停止科举,改学政为提学使,学院遂废。

三十二年,即其址改建客籍学堂。

民国时,此院曾为山东省政府财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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