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指人的寿命。道教认为,人命的寿夭是自然的赋性,但又受到人的善恶行为和欲望多寡的直接影响。通过多建善功和清静寡欲的德行,以及内外丹的修炼功夫,人可以享尽天寿甚至得道成仙,永生不死。魏晋时期的道教经典《太上灵宝五符序》称:"夫人是有生最灵者也,但人不能自知,不能守神,以御众恶耳。知之者,则不求佑于天神,止于其身则足矣。"先秦诸子对于"命"的论述甚多。儒家的《论语》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认为人的寿夭贫富甚至国之安危治乱,都是天命。孔子说过"五十而知天命",又说"君子有三畏",其中之一是"畏天命"即人生的顺逆、吉凶,常不可测,令人生畏。墨家则持反对"命"的观点。《墨子·非命》称:
"执有命者之言曰:命富则富,命贫则贫,命众则众,命寡则寡,命治则治,命乱则乱,命寿则寿,命夭则夭"的观点是暴王所作,穷人所述的骗人工具,是"天下之厚害。"但墨子仍然承认有天,即有主宰性的天帝。道家经典《道德经》言及"命"者有二处。其一称"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五十一章)它将"命"当作命令、干预来解释;其二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十六章),对于"复命"的解释,河上公称"复还性命",王弼称"复命则得性命之常也",至于"性命"的根源,则是"虚静",也就是"道"。《南华真经》也认为"道"是世界的物质基础,不承认有主宰世界和人的天帝、鬼神。《大宗师》篇有曰:"天无私覆,此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虚斋赵以夫注"命"称:"盖谓自然之理,在天地之上。"《德充符》篇有孔子答哀公问,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认为上述生死存亡种种事实都是自然之理,也就是命。
《大宗师》另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林疑独注称:"死生之理,命也。
阴阳之常,天也。真人任其自然,在昼得昼,在夜得夜,以死生为昼夜,岂有所不得与!"虚斋赵以夫更为明确地注称"盖谓自然之理在天地之上,命即自然之理"。汉代的《淮南子》称:"知道者不惑,知命者不忧",以"道"与"命"对举,意思是,命就是道,就是自然之理。因此,得道的人,就是"倚不拔之柱,行不关之途,禀不竭之府,学不死之师,无往而不遂,无至而不通,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神,屈伸俯仰,抱命而婉转"。命是天命,即自然之理,有道的人要始终坚持自然之理而不违离。因此,无论生死、贫富都不计较,"通命之情者,不忧命之所无奈何","不耻身之贱,而愧道之不行;不忧命之短,而忧百姓之穷"。《冲虚真经》(即《列子》)有《力命》篇,唐代卢重玄解题称:"命者,必定之分,非力不成。力者,进取之力,非命不就。有其命者,必资其力。有其力者,或副其命。亦有力之不能致者,无命也。
持命而不力求者,候时也。信命不信力者,失之远矣。信力不信命者,亦非当也。"他认为既要认识自然之理是不可抗拒的,但是又要发挥人的能动作用。无命,不能致之。候时,不力求,也是"非当"的。道教将老子神化为太上老君,并将太上老君视作"道"的化身,因此,"命"有了神的主宰。但是,由于道家的天命观念的影响,故道教教义中对于"命"的阐述,既有听天由命的消极一面,又有我命在我的积极一面。
《老子想尔注》称:"人为仁义,自当至诚,天自赏之,不至诚者,天自罚之;天察必审于人,皆知尊道畏天,仁义便至诚矣。"意思是天有赏善罚恶的意志和功能。《想尔注》的天,指的是"天曹",有"罪成结在天曹","天曹左契"等句,天曹就是天庭的职官或部门。《无上秘要》卷五十二《三元斋品》称"三界五帝、三官九府、百二十曹"。人的寿命和行为都受到天曹的控制和监督。另外,《想尔注》又称"知宝根清静,复命之常法也",认为人只要清静无为,就可以"复命"。
《太平经》称"道乃洞,无上无下,无表无里,守其和气,名为神",神仙都是命与天连,因此"无穷时",人的寿命就是由神、仙和鬼所控制,"天遣神往记之,过无大小,天皆知之。簿疏善恶之籍,岁日月拘校,前后除算减年,其恶不止,便见鬼门"。所遣之"神",不仅有天神、地鬼,还有人身中的神同天神相配合。另外,《太平经》又称"人有贵贱,寿命有长短,各禀命六甲"。"六甲"指甲子、甲戍、甲申、甲午、甲辰和甲寅,古时以天干地支计算时日的一种方法。卷一百一十有《有德人禄命诀》认为"生命之日,司候在房,记著禄籍,不可有忘。命在子午,其命自长,丑未之年,不失土乡","寅申之岁,其人似虎"等等,因此"籍系星宿,命在天曹",意思是,人的命同出生的时日和天上的星宿有关。以星宿和时日作为"命"的依据的,古已有之,早期道教吸收这些方术作为其内容,也使"天命"的内容渐趋繁杂。同时,《太平经》中又有"天道万端,在人可为"的内容,曰:"人命近在汝身,何为叩心仰呼天乎?有身不自清,当清谁乎?有身不自爱,当爱谁乎?有身不自成,当成谁乎?有身不自念,当念谁乎?有身不自责,当责谁乎?"认为"知命不怨天,行各自慎,勿非有邪,教人为善,复得天心意者,命自长"。强调人只要符合天道,就可以使寿命自长。
魏晋南北朝时期,道教根据教义造作了一系列神祇,又吸收了大量民间崇拜的英雄神、山川神和功能神,这些天神地祇有的同自然现象有关,有不少又同人的寿命、功名、利禄等有关,因此,"命"也受到一些天神地祇乃至鬼魔的控制和管辖。《度人经》有"但欲遏人算,截断人命门"句,北齐严东注称:"六天魔鬼,常欲遏截命算,断人生门,欲令人死也";唐薛幽栖注称:"鬼之为理,常刻人算寿,欲人早终,截人生根,断人命门,故上云:鬼道贵终,当人生门也。"意思是六天鬼魔来刻人算寿,断绝人命。
同时,随着道教外丹术和内丹术的发展,与丹术有关的各种经书、典籍又反复强调人对于自己的"命"的能动作用。
东晋葛洪的《抱朴子内篇·黄白》引用了《龟甲文》称"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齐梁陶弘景的《养性延命录》卷上,也称:"仙经云:我命在我不在天。但愚人不能知此道为生命之要。所以致百病风邪者,皆由恣意极情,不知自惜,故虚损生也。譬如:枯朽之木遇风即折,将崩之岸值水先颓。"《西升经》更称"老君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后为许多道教经籍所引用,体现了道教徒对于寿夭不受天命摆布的强烈愿望和要求,也为外丹和内丹术的发展奠定了教义基础。南北朝韦处玄在《西升经》注中称"命者,自然也","天地与我俱禀自然,一气之所生,各是一物耳。焉能生我,命乎我。但去心知,绝耳目,各守本根之一气,则与道同久矣"。唐代道士李荣也注称"天地无私,任物自化。寿之长短,岂使之哉,但由人行,有善有恶,故命有穷通。若能存之以道,纳之以气,气续则命不绝,道在则寿自长。故云不属天地"。在"不劳于神,受命无期"经句之后,李荣又注称:"养身者,其身清。修心者,其神静。静则不劳,清者无染,不劳不染,与道同身,身与道同,命无期尽。"宋张君房编撰的《云笈七箓》卷五十六引用《元气论》称:"仙经云:我命在我,保精受气,寿无极也。又云:无劳尔形,无摇尔精,归心静默,可以长生。生命之根本,决在此道。"仍然认为,保精受气,归心静默,是生命长生之道。唐五代以后的内丹术逐渐替代了外丹术,修炼理论和方法渐趋精密,特别是提出了"性命"理论,并且按先性后命、先命后性以及性命双修的操作步骤的不同,区别为北宗、南宗和中派等。金代王重阳创立全真道派,有《重阳立教十五论》,其十一《论混性命》中称"性者神也,命者气也。性若见命,如禽得风,飘飘轻举,省力易成","修真之士不可不参,不可泄漏于下士,恐有神明降责。性命是修行之根本"。王重阳的七个弟子修炼方法,大致属于北宗。在其弟子邱处机所著《大丹直指》中,性命还只是上下丹田之称,"金丹之秘,在于一性一命而已。性者,天也,常潜于顶。命者,地也,常潜于脐。顶者,性根也。脐者,命蒂也。一根一蒂天地之元也,祖也"。而李道纯在《中和集》的《性命论》中已将性命同精、气、神相联系,称"性者,先天至神一灵之谓也,命者,先天至精一气之谓也。精与性,命之根也","精神乃性命之本也,性无命不立,命无性不存",只有"性命双全",才能"形神俱妙"。清代柳华阳《金仙证论·顾命说》称"古圣有言曰:命由性修,性由命立。命者气也,性者神也,气则本不离神,神则有时离气","命之元气乃月魄,神之灵光乃日魂,以魂伏魄,则先天之气自然发生"。NE据此,内丹家的"命"尽管同道家和道教典籍中的"命"有一定联系,但其内涵已相距甚远。宋代白玉蟾《指玄篇·谢张紫阳书》有解释《道德经》的"归根复命"的文字,称"形中以神为君,神乃形之命也,神中以性为极,性乃神之命也。自形中之神,以合神中之性,此谓之归根复命也"。它与一般的《道德经》释文完全不同。
明代正一道士袁文逸有诗曰:"至简至易神仙道,难遇难逢半句言。若得真师亲诀破,我命在我不由天。"只是"性命双修"的神仙道,事实上并不可能使修道人永生,于是,随着外内丹术相继衰落,"我命在我不由天"的"天命观",逐渐被儒佛两家的"天命观"和报应轮回观念所替代。牧常晁著的《玄宗直指万法同归》有《分定》诗,认为"今见恶心人,富贵多供奉。此是前世因,今生还他用。今生所为错,后世必堕落,不信久长看,子孙日贫穷。""今见好心人,平生多祸咎。此是前世因,今生还他受。今生用心吉,后生断不失,不信久长看,子孙居官职。"NH清代广泛流传的《太上感应篇》、"功过格"和《阴骘文》都将人的寿天、福祸、富贫、安危等视为由天神、地祇、人鬼所控制,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命运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