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建昌
有个叫施建昌的人,老家河南汤阴县,以卖药为生。顺治八年秋天,他从湖南归乡,在一个傍晚迷了路,走到一户人家的后花园外。花园里的桃子成熟了,挂在枝头非常诱人。施建昌跳墙进去,爬到树上大吃一顿。大桃树横生的枝丫很适合坐着,他坐在上面倚着主干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明月高悬,浓浓的露水打湿了衣服,施建昌感到很冷,正要下树,忽然听到一阵笑语声。原来是西面小屋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三个小人儿,都一尺多高,其中一个虎头红衣,一个马头*衣,一个羊头绿衣。三个小人儿在桃树旁边摆上酒菜,开始喝酒。
片刻后,又出来四人,分别是虎头、鹿头、牛头、狗头,也都不超一尺高。七个小人一边议论今晚的月色真好,一边举杯喝酒。施建昌非常害怕,坐在树上不敢出声。
虎头人忽然说道:“为什么有生人气?”其余的小人儿嗅了嗅,也说道:“的确!的确!”纷纷站起寻找。他们找遍了花园,并没发现什么,羊头人说道:“是大哥多疑了吧?”众小人儿笑起来,再次坐下喝酒。
过了好一会儿,虎头人又说:“我始终觉得有生人气。”小人儿们又站起来搜索,还是什么也没找到。马头人说:“趁此良夜,赶快喝酒,不要再多疑了!”于是纷纷坐下,划拳猜令,大喝起来。
这时,月亮移动,把施建昌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虎头人看到,笑着说:“不是我胡说吧?生人在这里!”其他小人儿赞叹虎头人的见识,然后围着树叫嚷:“赶快下来,不然马上给你降祸。”施建昌浑身颤抖,抱着树说不出话来。众小人儿围着树叫骂,又做出爬树摇树的样子,无奈身小力薄最终也不能把施建昌怎么样。等到鸡叫的时候,小人儿们进了小屋,门关上了。
挨到日出,施建昌下树拜访主人,把昨晚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主人姓陈,是明朝的翰林,隐居在这好多年了。听到施建昌的话,主人并不相信。夫人听到后说:“听婢女们说后花园总有声音,去检查一下吧!”
大家一起来到后园,地上有很小的动物蹄印,旁边的小屋里堆着破箱子等杂物,落满厚厚的尘土。其中一个箱子很干净,好像经常有东西出入。打开后,里面装的是几个土偶,人身虎头、马头、鹿头等等。还有些杯盘之类的东西。
夫人落泪说道:“这是我孩子的玩具,自从他死后,我不忍心看到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二十多年了。”把土偶打碎后,渗出血来。(出自《耳食录》)
王屋薪者
王屋山上有个老和尚,独自住在一所茅屋里,早晚念佛采食草药松子。每天吃完饭后就到溪谷洗澡。有一天,来了一个穿着破衣服的道士,求老僧留住一晚。老僧不许,道士说:“佛家和道家并不疏远,你是佛弟子,我是道家子弟,为什么不能留我一晚来聊聊天呢?”
老僧说:“我是佛弟子,不知道道家和佛家可以相提并论。”道士说:“道生养万物,因为有道,才有了天地人以及万物。这个道理人尽皆知,禅师不知道‘道’的伟大,就称不上是人了!”老僧说:“佛祖被称为世尊,恩泽遍布天下,庇护众生,岂是道家能比的?世尊本来是王子,舍弃王位进入雪山,历经磨难修成正果,天上人间唯我独尊,邪魔外道悉皆降伏,天下谁能不知道?而太上老君是谁的儿子?曾经在哪修行?有据可考吗?”
道士说:“太上老君在天上出生,在周朝出现,他乘着紫气,骑着*,连小孩子都知道。蓬莱、方丈和瀛洲三仙岛,三十六洞神仙有谁不知?看看你的世尊,舍弃了亲人,放弃了城池,磨破了肢体和外道争胜,就是群魔中法术高强的一员而已。没有他世间万物照常蓬勃生长。”老僧很生气,说道:“世间真是需要你这种人啊,不然的话阿鼻地狱就要空了。”道士也勃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打老和尚。老和尚合掌闭目并不理会。
正在这时,一个背着柴草的樵夫走过,看到这个场面很奇怪,就走过来问原因。当得知是佛道相争时,樵夫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作为儿子不供养父母,作为百姓不报效君王,不耕种却吃饭,不养蚕却穿衣,还有闲心争论佛家道家的优劣。不要住在我的山上,扰乱我的耳朵。”说完拿起斧子吓唬他们,老僧和道士惊慌逃走,和尚变成铁铮,道士变成一片龟甲。原来他们都是精怪。(出《潇湘录》)
(《潇湘录》是唐代志怪集,这篇故事的主题是反佛、道,在古代志怪故事中极其少见。作者是唐朝人这样的见识很了不起,而且他对佛教的起源也比较了解,是个知识渊博,有思想、有见地的人。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也提出,佛、道思想可以作为调剂生活的调料,而不能作为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