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年,即西汉高后八年,八月一日,六十二岁的吕雉病逝,都城长安阴云密布,宫庭喋血,一夕数惊。
阴狠的吕后在生前已早有布置。她先废了少帝刘恭,暗中置之于死地,再改立常山王刘义为皇帝,改名刘弘。
吕后隐隐有预感,老臣们可能发动兵变。吕氏族人都被安置在要害位置上,分掌南北两*,必须把*权牢牢地控制在自家人手里。尽管如此,吕后的遗嘱中仍然不许他们离开京城宫掖,不必为她送葬。
此时,千里之外的晋阳,代王刘恒也密切注视着京城的风吹草动,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
长安到晋阳的驿道上快马驰骋,各路消息不断传递汇聚到代王的宫殿里。
老臣们毕竟身经百战,缺乏斗争经验的吕氏族人不是对手。太尉周勃先发制人,一举控制了*队,并与丞相陈平和皇孙朱虚侯刘章兄弟联手诛杀吕氏势力。长安城风云变幻,局势扑朔迷离。
令人惊惧的消息接踵而至。这一天,朝廷的使臣突然来到。
忐忑的代王率属臣迎接,使臣带来一个惊天的消息,恭请代王进京承继大统!
祸福难测!代王不喜反忧,盛情款待使臣,不断套取各种内幕。
使臣也并不隐瞒:诛灭诸吕后,群臣商议选择皇位继承人,吸取眼前教训,新帝必不能有强大的娘家势力,加之代王八岁就藩,已历十五年,如今青春正盛,他恭俭作则,宽厚仁孝,代地也被治理得井井有条,故成为最终人选。
郎中令张武等认为有诈,理由是诛杀吕氏的老臣都是高祖旧人,谙熟兵书韬略,一向多谋狡诈。以往他们只是畏服于高祖和吕后。现在二人都已经死了,吕氏族人尽数被诛,京师杀气重重。他们居心叵测,实不可信,前来迎大王进京就是陷阱,欲斩草除根,如果前去必定凶多吉少!提议称病推辞,静观其变。
“郎中令”,汉中央和诸侯王国均设有此官,为皇帝或诸侯王的宿卫之臣。张武也是代王刘恒的心腹重臣,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代王只有在代地才是一呼百应的王,离开藩地,不知虚实而身蹈险地,似乎不是智者所为。
就在此时,中尉宋昌挺身而出,力排众议。他认为绝不能错过这个亘古未有的天赐良机,大臣们迎立代王是出于真心,不必再怀疑,要抓紧时间进京,迟则生变!
如果没有危险,代王当然愿意进京,他马上表示愿闻其详。
于是,宋昌侃侃而谈,说出六条理由:
其一,当年秦失其*,诸侯豪杰并起,最后能够扫荡天下登上天子之位者,就是刘家,天下绝望。
其二,高祖分封诸王子弟,各王属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磐石之宗,天下服其强,刘家势力难以撼动。
其三,大汉朝废除秦朝苛*,约法令,施德惠,老百姓安居乐业,此乃人心所归,也难以动摇。
其四,以吕太后当年的威风,仅她们吕家就封了三个王又怎么样?太尉周勃突入北*,一呼之下,兵士全部袒露左臂,誓死为刘家效忠,吕氏还不是即刻灰飞烟灭?此乃天授,非人力也。
其五,眼下就算这些大臣有异心,但老百姓不听他们的。何况京城之内有朱虚侯和东牟侯这些至亲,外面还有吴、楚、淮南、琅邪、齐、代这些强藩环伺,谅他们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其六,现在高祖的儿子里能够承继大统的只有大王和淮南王,大王您居长,贤明仁孝,闻于天下,所以那些大臣也是顺应天下之心而真心想迎立您,大王再疑虑不决,皇位可能就是淮南王的了。
“中尉”,汉中央和诸侯王国均设有此官,负责都城治安。代王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宋昌当然也是股肱之臣。尽管他说得头头是道,代王也认为分析得很透彻,但心里仍然不踏实。
他很清楚,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一招不慎,万劫不复。
代王回后宫,跟母亲商量,薄太后一时也难以判断吉凶。
那何不看看天意?
于是请人来,用龟甲占卜。方法是用火烧灼龟甲,然后根据上面的裂纹预测吉凶。
“卦兆得大横”,烧出的卦象是“大横”,卦词是“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
卜者解读为代王的地位将有所变化,成为天王。
代王问:“我已经是王了,还能再当什么王?”
卜者思忖再三,跪地请罪之后,才幽幽地说:“所谓天王,即是天子。”本意是代王会像夏启承袭夏禹的帝位一样,继承高祖的天子地位,并光大先帝的事业。
代王用重金遣送了卜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至此,代王终于下定决心,京城长安就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他一遭!
他只带了宋昌和张武等六人向长安进发,但制订了严密的计划,步步为营。
第一步:派舅舅薄昭先入长安,探听虚实,有任何不利消息,即刻回报!薄昭往见周勃,周太尉详细说明迎立代王的初衷。薄昭立刻赶回报告:“可以相信,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代王于是笑着对宋昌说:“果如公言。”接着命宋昌参乘,当天到达高陵。
古代的乘车制度,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又有一人居右陪乘,防备意外事故,这名陪乘者被称为“参乘”。
第二步:离长安五十里暂驻,再派宋昌进城观察。结果宋昌到达渭桥时,丞相以下的官员都来迎接,宋昌立报代王。
第三步:代王到达渭桥,群臣行觐见天子之大礼,代王下车谦逊回拜。
此时,太尉周勃进言,请代王赐片刻时间单独召见,有秘事禀报。
空气马上凝重起来。代王一时踌躇未决。
宋昌却大声说:“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太尉所陈的如果是公事,就请当着众臣上奏;如果所陈是私事,那天家无私事。”意思是代王不能离开大众的视线,有什么事都敞开谈吧。
太尉周勃一听此言,也就不再说什么,跪下呈上天子玉玺。
天子之位,近在咫尺!但代王还是要按礼制客气一下:“至代邸而议之。”这句话并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只是到我的府邸再商议吧。
事实是代王已经急不可耐了。当天就派太仆夏侯婴与东牟侯刘兴居去清扫皇宫,实则清除一切安全隐患。
清理完毕,他们带来了天子乘坐的法驾,迎接新皇帝。
代王当天就住进了未央宫,连夜颁布两项任命:任命宋昌为卫将*,统领两宫卫队南北*;任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巡视殿中。
谨慎沉静的代王终于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大汉王朝的权力顶峰,是为汉文帝——宽仁弘厚的一代名君。
宋昌被加封为壮武侯,景帝中元四年,因犯错被夺爵一级,为关内侯。
参考书籍:《史记》《汉书》《资治通鉴》